站着等你三千年——德惠好人周志艳
2020年12月,我以“好人发布会”总编导的身份,走进德惠市松花江镇,拜访这个令我灵魂卑微的女人,她叫周志艳。 进门,先看到墙上的贫困户信息卡。转头,看见一张木床,床上躺着一个喉咙插管,目光呆滞的男人。床边的椅子上,摆着吸痰器具。 周志艳放下家务走过来,腼腆地笑着,手足无措。就是这个瘦小单薄的女人,看上去弱不禁风,却蕴藏着强大的力量,看上去普普通通,却活出了惊世的传奇。 简单寒暄后,我盯着墙上的结婚照。一对甜蜜的新人,女的是周志艳,男的如今就躺在我旁边,他叫邹春波。 周志艳的故事,总会在不经意间,唤起我的缕缕乡愁。 1997年,经人介绍,周志艳与邹春波相识了。在今天看来,这种被称为“相亲”的相识,有着别样的情调。因为在目光相碰的一刻,彼此就要确认,对面是自己前世五百次回眸换来的擦肩而过,还是一千年遥望修得的共枕而眠。那一刻,周志艳红起了脸,低下了头,一切就都在不言之中了。那个年代的浪漫,是这样的简单而直接,又是那样的含蓄而隽永。 从此,一条土路,连起两个家庭,牵着一对恋人,也隔着一对恋人。 周志艳说:平常也见不到面儿啊,没有电话,也不写信。顶多是逢年过节,把我接来,在他家住上几天。也没有车,自行车都没有,每次来都是走着。 我故乡的村路也是土路,两旁密植高大白杨,野风吹过,声若急雨。除非上学下学,路上很难遇到人,搅扰清静的,只有声声鸟鸣。我想他们的那条路也该是这样。 我们无法想象,这条六公里的土路走起来有多长,有多短,但可以肯定,只有这条路上的时间,才是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。两个人的情形,是匆匆赶路还是悠悠漫步,是说说笑笑还是羞羞怯怯,我们不知道,那条路上的风知道,那片天上的云知道,那个年代的人知道。 周志艳说:就这么处了两年,结婚了。他家困难,还有弟弟,结婚一年,我俩就净身出户了。我娘家就呆西院,这个房子原来是他家邻居的,要卖,我老爸就给买下了。我们搬到这儿,就有了这个家。 没有人能给幸福下一个准确定义,幸福是一种体验,一种心境,一种滋味。邹春波嘴笨,不会说那些哄女人开心的话,他只会用质朴的呵护,让妻子感受温暖,拼命地干活,让生活走向富足。 周志艳说:冬天没活儿了,他就起早给我做饭。怕我冷,说你别起来了,怪冷的,我做。 显然,在周志艳的眼中,邹春波不仅是负责任的丈夫,更是个热心肠的好人。 周志艳自豪地说:我老公那人,你到乡里打听打听,一提老邹,都知道,没有说“不”字儿的。能干活儿,不计较,谁求帮忙,找就到。给人家装苞米仓子,回来累得胳膊都哆嗦,就那么卖力气。 可是,这个能干的男人却突然倒下了。2011年11月,邹春波遭遇车祸,脑干损伤,医治无效,成了植物人。为救治丈夫,周志艳花光了所有积蓄,还欠下很多外债。那时,两个孩子,大的11岁,小的才两岁。 交谈中,我留意着周志艳的脸,表情上并没有多少波澜,对这个不公的命运,她早已坦然接受了。 青春是一季花开,厄运是一场秋霜。周春艳的花季要比其他女人短得多,自从丈夫卧床,她的青春便在无休止的操劳中过早地凋零了。42岁,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得多。 周志艳的父亲说:姑爷要打针喂药,孩子要上学,家里就半垧多旱田,也出不了几个钱。我们这岁数了,也没能力帮助了。春秋忙的时候,我们就过来帮她照看姑爷,她就到附近种地大户那儿打点零工。白天到别人家地里打工,早晚儿还得伺候自个那点儿地。下地干活儿,饿了啃一个凉馒头,渴了喝几口凉水。累得不行了,就在田间地头眯一会,打个盹,接着干活儿。我那孩子,苦哇。 没有人生下来就坚强,坚强总是在逆境下孕育,在困苦中生长,在抗争里成熟。 同村姐妹说:她是这十里八村最能干的打工妹,活儿干得好,从来都不糊弄,那真是蹦高高儿干。大伙有啥活儿也都先找她干。 周志艳的话里却带着歉意,她说:我明白,别人找我干活儿,也是为了照顾我这家庭。你说中午我还得赶回来喂他,我要不早干会儿,要不多干点儿,雇我的,人家不吃亏了吗。 同村姐妹感叹:到家都顾不上喝一口水,就得照顾邹春波。你就这么说吧,她自个儿不吃,也得给邹春波吃,她自个儿不洗脸,也得给邹春波擦干净儿的。这人,谁不佩服啊。 村干部也说:周志艳这人我们都了解。她就这屯子长大的,心眼儿好,人品好,挑不出任何毛病。她是贫困户,但她不等不靠,从来也没过得家不像家,刚强啊。 俗语说:久病床前无孝子,久贫家中无贤妻。热情总是经不起时间的冷却,誓言总是经不起风雨的洗刷。周志艳的韧性还能强劲多久呢? 周志艳态度坚决,她说:他有一口气在,这就是个完整的家,有他,孩子就有爸,有他,我就有丈夫。他在一天,我就伺候一天,决不放弃。 也许,这已经不是问题。9年,是一个经久的考验,也是一个肯定的答案。 同村姐妹夸赞:可能耐了。邹春波得打流食,用注射器把管子插到胃里,那管子得经常换,开始时是请卫生院的大夫来家里换。后来为了节省开销,她就慢慢地自个儿尝试换。吸痰也是。医院大夫给邹春波嗓子做了气切,就是给嗓子开个洞,每天都不定时地用吸痰机给他吸。不然痰堵上就憋死了。量血压、测体温、下胃管、吸痰,按摩、打针,反正啥都会,都成半拉大夫了。擦屎擦尿就不说了,植物人,啥也不知道。拉不出来,用开塞露,那更埋汰。 说话间,周志艳给丈夫喂食,吸痰,动作娴熟又小心翼翼。 周志艳笑笑说:没有办法,医学也救不了。要是能治,我宁可把自个儿磨成粉卖了,也要救他。 喂完,周志艳站在床前,久久地凝望着丈夫。在我模糊的视线中,她的身影已经化成一棵胡杨。 三年,又三年,又三年,邹春波依然不能用温热的目光触摸爱人的脸颊,不能用清甜的笑容回应爱人的呼唤。但周志艳还是用每一次的凝视告诉他:哥哥,不管你是不是还能起来,妹妹愿站着等你三千年。
来源:德惠市作家协会